走進中國北山:北山人,講究不將就
發布時間:2024-10-22 信息來源:
河西走廊,戈壁深處。經歷了時光洗禮的砂礫和巖石,靜默而堅韌,廣袤無垠的大地似一幅水墨畫卷鋪展開來,意境悠遠,空靈寂寥,穿透時間的層堆,喚起了沉淀在這片土地里的深沉回音。星星點點的綠意不知何時已不見蹤跡,取而代之的是仿佛“外星世界”一樣的裸巖礫石,隨之消失的還有原本滿格的手機信號……
突然,一棟小樓和一個基地出現于層層疊疊的砂巖山丘之中,仿佛“外星世界”里遇見“人類文明”。從北京的初春啟動,“大國底氣從核來·重走核工業路”媒體行收官路線的最后一站,抵達位于甘肅西北部肅北縣馬鬃山鎮的北山地區。
在這里,建有世界上規模最大、功能最全、參與范圍最廣的地下實驗室之一——中國北山地下實驗室建設工程,采用“螺旋斜坡道+三豎井+兩層平巷”的主體架構形式,最大埋深560米,兩層試驗平臺分別為-280米和-560米,其建設將填補我國在高放廢物地質處置領域無現場實驗設施的空白。它既是我國高放地質處置研發的里程碑,也是與世界高放地質處置接軌的連接點。
在這里,中核集團核工業北京地質研究院的科研人員已經在“北京?北山”這條路上往返數十年……
五星紅旗迎風飄揚
“核工業產生的放射性廢物中大約99%屬于中、低放廢物,經過一段時間后其放射性就會衰變至無害水平,只有剩下的1%左右屬于高放廢物,需要安全處置并長期保存上萬年甚至數十萬年。”中核集團首席科學家、北山地下實驗室總設計師王駒說,“高放廢物地質處置是核工業產業鏈最后一環,也是國際社會共同關注的重要一環。目前國際上普遍接受的可行方式是將高放廢物處理后埋在距地表500至1000米穩定的地質體中,實現萬年以上隔離。”借鑒國際先進經驗、基于國內實際情況,地廣人稀、地殼穩定、巖石完整的北山地區成為理想之地,該地區面積與浙江省相當,其年降雨量僅有70毫米,蒸發量卻高達3000毫米。
在蒙語和滿語中,“戈壁”原意是“茫茫一片”。在這茫茫戈壁中,尋找一塊石頭、挖一個“大坑”談何容易?王駒和團隊這一尋覓便是近30年時間。
將目標鎖定在北山地區后,王駒與團隊選擇在野外建立營地,隨即以營地為中心開展地質水文調查。“帳篷扎在哪兒,國旗升在哪兒!”王駒介紹,近30年,北山營地換了很多地方,北山人每到一個營地,都要先豎起一面旗,每天大家從營地出發,到晚上又從四面八方回到營地。“無論帳篷有多破舊,五星紅旗依舊鮮艷!”
到達北山的第二天,氣溫驟降至零度,媒體們跟著北山團隊乘車去往他們以前工作的野外,越野車與皮卡車在崎嶇不平的荒漠顛簸前行,四周除了沙丘和荒漠再無其他明顯的地標,每一次的顛簸都仿佛在提醒大家——這是一片未被征服的土地,它保留著自己的原始與野性。無法想象當初的北山團隊如何在荒漠中辨別方向……
回到北山地下實驗室科研管理區,胡楊林營地在飄揚的五星紅旗下尤為亮眼,它就是基地建成前核地研院高放廢物地質處置研究團隊在北山的家,因其周圍生長著36棵胡楊樹而得名。“第一次來北山是在2019年,那時候我還是學生,北山的條件比起現在差遠了,手機沒有信號、沒有辦法洗澡、彩鋼房沒有暖氣,蓋著三床被子還凍得睡不著,哆嗦到床板嘎吱作響……”“95后”青年科研人員葉勇說,“我待了一周就受不了,趕緊下山了!我老師(中核地質科技黨委書記陳亮)還評價說‘比我預計得要久一些’。”北山團隊30多年來艱苦的工作生活環境從中可以窺見一二。
“孤獨的牧羊人”不再孤獨
在這人跡罕至的北山地區,只有區區兩戶牧羊人。而在這片土地奮力追尋的北山團隊,何嘗不是“孤獨的牧羊人”?
2000年7月8日,北山第一號鉆孔正式開工,北山團隊終于邁出夢想的實質一步。但實現夢想的路途并不簡單,冬季的北山夜晚氣溫降到零下20多度,有一天晚上風雪從縫隙吹至帳中,王駒睡著后突然感覺到有雪落在臉上,困倦無比的他將被子一蓋繼續睡覺,第二天早上發現被子的褶皺之間全是雪,杯子里的水也早已凍成冰。
2001年11月,2號鉆孔打到約200多米深時,鉆桿斷在鉆孔中,鉆頭拔不出來也鉆不下去。天寒地凍、滴水成冰的環境,讓新的鉆孔作業幾乎無法進行下去。過了元旦,他們堅持幾天后只得暫停作業撤離北山。
王駒拿出珍藏的二鍋頭,大家圍在井口共同舉杯,還有一杯灌到鉆孔中,王駒高呼:“一杯敬天,一杯敬地,一杯敬自己,大家來年再戰!”奮力一搏,柳暗花明。最終,王駒和隊友們在北山深處成功找到一塊距今2.6億年的完整花崗巖巖體。
找一塊堅硬的“大石頭”不容易,而在這塊完整的花崗巖中“挖坑”更難。站在由我國自主研發的首臺大坡度螺旋隧道掘進機“北山1號”打造的螺旋斜坡道上,媒體們都被眼前仿佛“時空隧道”一般的景色所震撼,順著寬敞平緩的坡道慢慢向下走去,可以真切感覺到——承載著四代北山人光榮與夢想的北山地下實驗室,已經從“遙不可及的空中樓閣”逐步變成“踏實前行的一級級臺階”。
2011年,北山被確定為中國高放廢物處置庫首選預選區;2021年6月,中國北山地下實驗室正式開工;同年10月,國際原子能機構全球首個高放廢物地質處置協作中心落戶核地研院;2023年11月,全球首臺大坡度螺旋隧道掘進機“北山1號”投入使用;今年10月1日,正值偉大祖國75周年華誕之際,中國北山地下實驗室主體工程施工取得重大進展:-280米試驗水平巷道勝利建成……而成立之初僅有6人的北山團隊經過三十多年的發展,目前團隊核心成員達到62名,其中包含29位博士、26位碩士,專業學科涵蓋地質、水文地質、巖石力學、地下工程、工程屏障材料、安全評價等,其中不乏“90”后、“00”后新鮮血液……
2024年7月,中核集團核地研院承辦的“IAEA地下研究設施和地質處置庫設計和建造技術培訓班”在北山舉辦,來自IAEA和法國、瑞典、韓國等17個成員國的45名專家及國家代表現場參加此次培訓,8個成員國的13名國家代表視頻參會;在今年9月召開的第68屆IAEA大會期間,中國面向全球開放十二個核科研設施,其中就包括中國北山高放廢物地質處置實驗室……從最開始學習國外先進經驗,到通過承辦培訓班向其他國家傳授經驗,再到面向全球開放北山地下實驗室——全世界都把目光逐漸轉向中國北山。
“北山地下實驗室是中國的,同時也是世界的。”王駒向媒體們介紹:“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各國因國情不同都對高放廢物有自己獨特的應對之策。我們希望依托北山這個平臺,把國外一些先進經驗‘引進來’,也通過一些國際聯合科研項目讓北山的經驗‘走出去’。”
北山團隊,再也不是“孤獨的牧羊人”。
中國北山人:講究,不將就
有一個問題總是引起人們的好奇:“為什么在戈壁荒漠無人區的惡劣環境和艱苦條件下連續奮斗三十多年,你們到今天還樂此不疲?”北山人的回答各有不同卻又殊途同歸——對事業與夢想的講究和不將就。他們在科研最一線共同兌現安全處置高放廢物的“萬年”承諾,詮釋著“以熱愛突破迷茫、用堅守戰勝浮躁”的不將就人生。
“這份事業我們不干誰來干!”中核地質科技北山項目部黨支部書記、副總經理馬利科的事業與愛情更是“起于北山,成于北山”——他與伴侶同樣也是“戰友”的高敏相識相知于北山,為共同的理想和事業而奮斗,組建了幸福美滿的家庭,還有了兩個可愛的孩子。馬利科、高敏夫婦的事業和家庭已經緊密連接在一起,去年暑假,馬利科的大兒子也隨他來到“爸爸媽媽為之奮斗的北山”,北山的“火種”已被深植于心中……
時間來到2022年,剛剛答辯完的“95后”葉勇又上山了。這次他直接在北山待了110天,“每天同事們‘拴在一根繩上’直入地下完成科研任務,我們之間可都是過命的交情!地下的溫度不低,我們有一次完成任務穿著單衣上來發現地上竟然零下20度!”……這些不凡的經歷讓葉勇真正感受到了“扎根戈壁 愛國奉獻 世界一流 永久安全”的北山精神——“這種精神與文化并不是強加于人的,而是前輩們通過自己的行為、團隊的氛圍慢慢地感染著我們,我們也通過在這里的學習和工作更加深刻理解這種精神,并把它踐行和傳承下去!”
“人還是要有夢想,不然在這兒待一天都嫌多。”在北山探索近30年,王駒已經從當初的“江南小伙”變成“戈壁老王”,“我們搞科研的人呀,還是要有點好奇心,最大的樂趣就是‘先天下之樂而樂’!”科研是發現人類前所未有的東西,這被他們視為“至樂”。
山,是漫長地質年代里變化極其緩慢的浪。清晨的山巒披上金色霞光,黃昏的峰頂被夕陽染成赤紅,深夜的山脊被星空點亮。因為愛這片山,北山人變得浪漫,北山的山、石,云、星空、曉月,朝霞、落日,動物、花草均化為無聲的詩、流動的畫……
他們打造一小片色彩繽紛的花叢,并為其遮風擋雨;將見到的動植物一一拍攝收集,做成《北山常見動植物野外識別手冊》……而北山的星空,因夢想、因堅持、因未來,被中核人、北山人賦予了更多的意義,只要見過一次,那么其他星空便都“黯然失色”。這些,都是屬于北山人的“獨有浪漫”。
站在這片浩瀚星空下,一代代北山人心中常懷一段不滅的理想之火,在核工業的時代圖景上描繪著名為“歸宿”的斑斕色彩。(劉洋)